第十六回
即將農歷十五的月亮雖然還不圓滿卻也皎潔如鏡。夜晚的晴空有著月亮的陪伴,顯現出一片潔凈的深藍色。幾顆較亮的星星不受皎月的威脅,在夜空中盡情綻放著自己的閃爍光芒。一灘銀白色的月光柔和地落在窗前的地板上,使得已息了燈的房間不至于一片漆黑。
陳寧暉輾轉難眠快要兩個小時了,同房間的兄長,原曠,早已呼呼入睡。雖然沒有打鼾,可是在寂靜的夜晚里卻能很清楚地聽到原曠的呼吸聲。
得知懷表主人的故事,象是在寧暉那原本猶如一杯普通不過的白開水的人生中,添加了神秘的物質。翻騰起伏的情緒持續地攪動著水里的添加物,不但始終無法將其溶解,也不允許物質有沉淀的機會。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被動的等待著什么,或是須要主動的做些什么,才能讓身心和生活恢復安寧與平靜。
對于要告訴存惠的事,寧暉遲遲無法開口。在這件事情上,寧暉顯得猶豫不決,扭捏不果斷。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是便扭又婆媽,心里開始對自己感到氣惱。
寧暉在床上翻來覆去,左思右想。。。終于漸漸地覺得思維越來越不清晰,眼皮也越加沉重。。。
陳寧暉身處在一棟房子的前院。記憶中,他不曾來過這地方,不過這環境卻也似乎不陌生。他進入房子,來到客廳,廳里無人,寧暉不知不覺的走到通往二樓的梯級。他循著樓梯來到了二樓,聽到某個房間傳來哭泣聲便往那房間走去。那是一間偌大的臥室。有幾個人站在床邊拭淚,大床上躺著一名已沒有生命氣息的男子。此人頭發有些灰白,面容瘦削,看樣子是病逝的。床邊還坐著個婦人,緊握著那男子的手,一直在抽泣。
寧暉只看到那婦人的側臉,覺得有些眼熟,想了一想,這婦人倒是和巧蓉阿嬤長的有點相似,不過寧暉肯定眼前這婦人并非巧蓉阿嬤。寧暉想湊上前看清楚,耳畔傳來了一聲叫喚。
“于拾杰!”
陳寧暉立即循聲望過去,那人是潘存惠。不對,不是存惠,這女子喚他作于拾杰,這女子應該是丁秀湘!
只見她笑顏中煥發著無比的神采,眼里閃耀著無限的歡喜。雖然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寧暉卻覺得神態顯得格外仙姿動人的她很是遙不可及。
“于拾杰,我們再會了!”
說罷,她毫無反顧的掉頭就走。寧暉見狀,立刻拔腿追去,伸出手要去拉住她,“你別走,回來,回來??!”
“寧暉,陳寧暉!醒醒啊。喂,醒來??!”
寧暉被原曠叫醒,張開雙眼,頓了一下后,坐了起來。想起自己做了個夢,只是腦袋一片混亂,夢見什么了?
“你又說夢話了。你的夢話比鬧鐘更能叫醒人。你夢見誰離開了?一直叫著'回來'!”
原曠的話讓寧暉想起來了,他夢到存惠。。。不是存惠應該是丁秀湘還有一棟房子和房子里的人。那房子在何地點,是誰的房子?那些人和自己。。。不對,不是自己陳寧暉,是與于拾杰和丁秀湘有什么關聯?
原曠回到自己的床上打了個哈欠,說:“回去睡吧,可是拜托你,不要又說夢話了,不要再把我給吵醒了?!?p> 原曠拉了被子又躺下了,合上雙眼恨不得能夠立即入睡。原曠聽得一些聲響微微地張開眼睛見寧暉出了臥房。昏昏欲睡間聽到寧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原曠入夢鄉在即,不以為然,可是突如其來的一陣巨大聲響令原曠驚跳了起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寧暉出事了!
陳原曠在午后時分,發簡訊將寧暉入院的消息傳達給潘存惠和葉取量。二人在下了班后,不約而同地來到醫院探望寧暉。這時候,寧暉的家人已回家去,寧暉正睡著。于是存惠坐在病床旁看著寧暉,而取量則站在床尾處等著寧暉睡醒。
存惠:“你們認識了那么多年,你有遇過寧暉因哮喘而進醫院嗎?”
取量:“見過他哮喘發作。不過,沒有嚴重到入院?!?p> 存惠:“我知道你和寧暉是中學同學,你們是怎么成為好朋友的?”
取量:“我們小學的時候就同校,不過不同班。中學時,中一到中四都同班。中一開學時,因為認得對方是同所小學所以就湊在一起咯。雖然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可是,我和寧暉不算是同類同群的。我們合得來是因為互補。我這個人快人快語,比較粗心急躁,容易欲速則不達。寧暉為人細心,會注意細節,處事會思考掂量再行動。我有事需要縝密籌劃就會找他討論,他總能給我點出我的盲點。他有事需要快刀斬亂麻,我就推他一把,免得他想太多錯失時機。”
存惠:“寧暉有事要告訴我,可是他說他還沒做好準備說出來。你知道是什么事,我說的沒錯吧。他糾結好一陣子了,在這件事上,你有沒有推他一把,讓他趕緊說出來。”
取量:“我的確知道是什么事。不過,這件事非常。。。特別。推不得也催不了。我真是幫不上忙。讓我來面對,我也會被卡住,動彈不得?!?p> 存惠:“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都想破腦了,連私生子都給我猜想出來直接問寧暉了?!?p> 取量:“我聽寧暉說過了。你不用絞盡腦汁,費勁去猜想。任何人都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的,所以你絕對想不到。就等寧暉他自己告訴你吧?!?p> 存惠:“你能透露一點嗎?給個小提示就好?!?p> 取量搖了搖頭,道:“Sorry,不能。別說這個了。不如我去食閣打包晚餐過來,我們邊吃邊等吧?!?p> 存惠也沒抱多大希望取量會透露些什么,不就是順口問了一句罷了。
存惠:“好吧。那就麻煩你給我打包雞飯。我要白斬雞。謝謝。”
取量:“ok,我也吃雞飯?!?p> 取量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被存惠給叫住了。寧暉睡醒了。
存惠和取量已經守在寧暉身邊快一個小時了。寧暉一看見存惠就掙扎著要起身。存惠上前去幫忙卻被寧暉緊緊地抓住雙手,對著她叫了聲:“秀湘!”
存惠不知為何,從寧暉嘴里聽到“秀湘”二字,心里好象被什么給觸及到,而且好似有什么隱藏深處的情感被喚醒,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寧暉將存惠拉入懷中道:“我好怕你會出事,不會回來了。隨時有可能失去某個人的感覺真的好可怕!”
寧暉這話說得好奇怪卻又同時說到存惠心坎里去了,與那剛剛被喚醒的玄妙感如同兩塊拼圖片般吻合接連。取量眼見這情景,忙上前道:“寧暉,你病糊涂了?一醒過來就語無倫次的。看清楚,我是葉取量,她是潘存惠。你是陳寧暉。你清不清醒???”
寧暉在取量的提醒下恍然大悟,放開存惠,回想起自己在家中哮喘發作之前做了個夢。寧暉迫不急待地對取量說:“我夢見我來到一棟洋房,還在那里見到一位長得和阿嬤有些相似的婦人。我還見到丁秀湘,她向我道別然后轉身就走了。我追上前去想把她留住,可是我怎么跑都追不上她?!?p> 取量很積極地回應道:“你確定你夢到的是阿嬤的姑姑,不是存惠嗎?”
“我確定她是丁秀湘,因為她叫我作于拾杰。”
寧暉又提到了秀湘。而且男朋友的多年好友顯然是知道這女子是誰。他們的對話內容一字不漏地進了她耳里,可是存惠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聽起來,這事好像和取量的阿嬤有關。阿嬤的姑姑,那不就是還牽涉到阿嬤的長輩?這是怎么一回事?。慷⌒閬媸欽l,和寧暉有什么關系?還有,誰是于拾杰??存惠腦子里冒起了許多個問號。
男朋友拉著她的手叫別的女子的名字,雖然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被叫那個陌生的名字。。。不過,男朋友面對著自己叫出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就是非常不妥當。而且,寧暉還在夢里追著要留住另一個女子??!一大壇子的醋在存惠的心里被打翻,從她內心散發出來的沖天醋味兒,眼前兩個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毫無察覺,完全忽視她,潘存惠,的存在,肆無忌憚的在她面前提及別的女生!
存惠見寧暉躺在病床上原不想在這時候向寧暉發難。可是在很不是滋味的醋意和好奇心的驅使下,存惠還是忍不住開口質問道:
“你們在說什么?不要告訴我這事和我無關。寧暉會看著我叫別人的名字應該是我和這個叫‘秀湘’的人長得相象吧?難怪你第一次看到我就顯得很驚訝。這個秀湘是不是你難以忘懷的初戀情人還是暗戀多時的夢中情人?”
存惠的最后一句話中的“夢中情人”聽在寧暉和取量耳里還真諷刺。對寧暉來說還多了份心虛。這段日子,陳寧暉像是在擇良辰吉日般的等待合適的時機向潘存惠說有關于拾杰和丁秀湘的往事。結果竟然是擇日不如撞日,在這么一個疏忽的情況下讓存惠沒頭沒尾,毫無頭緒的聽到丁秀湘這個名字。
這事絕對是要在今天和存惠說清楚了。可是寧暉不知該從何說起。思來想去,有關拾杰和秀湘的事還是讓巧蓉阿嬤來說。不過,自己的夢境還是得要親自說比較合適。
寧暉:“你知道我有事要和你說。其實,是兩件事。我們頭一次見面時,我的反應有些不太常規,那是因為我從以前就有個會重復的夢。夢里有一個女生??墑?,夢醒就想不起她的樣子。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是夢里的那個女生從夢境來到現實,出現在我眼前。關于我的夢境,你有什么要問清楚的,我們改日再繼續。至于丁秀湘和于拾杰,秀湘是取量的阿嬤的姑姑。我現在這個狀況,只怕是沒辦法有條理地向你訴說。這事還是讓阿嬤來向你說明。取量,你帶存惠去見阿嬤,麻煩她老人家把事情的始末告訴存惠。這里有護士和醫生,你們無須留下來陪我。我沒事的?!?p> 取量:“好吧。我同意由阿嬤來說。這份晚餐已經送過來快半小時了,你快吃吧。我們走了?!?p> 存惠得知自己的存在,對寧暉而言,像是從夢里出來到現實的夢中人。這算是美妙的緣份還是奇妙的錯亂?自己在寧暉心里到底是誰?存惠帶著疑惑的心情,提起包包準備要離開病房。這時,寧暉伸出手抓住了存惠的手腕。
存惠看著自己被寧暉抓住的手腕。寧暉是抓住了她的手腕而不是握住她的手掌,這意味什么?存惠將目光移向寧暉,兩人四目相對。存惠心里想著的是,此時的情景是否回到兩人在組屋走廊上初次相見,寧暉把她當作是夢里的女生。當下,寧暉抓住自己的手腕,是不是又把她當作是夢中的女子,那個他怎么跑,怎么追,都追不上留不住,名叫秀湘的女子?
其實,同一個疑問也同時在寧暉的腦子里盤旋。
存惠對寧暉說:“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寧暉心里隱隱感覺到下回再見存惠時,時間不會是明天,地點也不是在醫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