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至北岸,程樟第一個跳上岸來,轉身對韓令武說道:“程某先行一步。”
說罷,他縱身而起,頃刻間飄至數十丈開外,足尖在某處屋舍頂上只一點,便再次飛起,向西面飛掠而去。
韓令武見他露了這一手,連忙跨上異虎,叱喝一聲,那猛獸自甲板之上躍起,穩穩落在岸上,撒開四爪,緊追而去。
座船之上,漕社幫眾無不驚愕。倪士龍見此情形,也是不覺技癢,揚聲喝道:“待倪某也與二位大人,比試一番腳力!”
說罷,他縱身而起,腳尖在桅桿頂部重重一點,如一只大鳥一般,向岸上飛去。
程樟瞥見韓令武、倪士龍緊緊追趕,便有意放慢腳步。饒是如此,韓令武也只能瞧著他飛掠于屋頂、樹梢,一道細小的黑影,速度絲毫不慢于在官道之上飛奔疾馳的異虎。
過了北齊州西面百余里處的南莊驛館,倪士龍漸漸有些不支,速度緩了下來。只有韓令武,仍是拼命催動異虎,依然緊緊追趕。
從申初直至酉正,幾近兩個時辰,異虎毫不停歇,一路趕過了二百五十余里,到得博安城東面,人和坐騎都已經累得筋疲力盡。
其時已是暮色四合,韓令武喘著粗氣,竭力勒住只想趴下來的異虎,眼見在道旁等候自己的程樟,面不紅氣不喘,由衷佩服道:“長史如此年少,便已晉入天元之境,韓某實是望塵莫及也。”
程樟覷著他面色,直搖頭說道:“韓騎尉先歇息會,用些干糒,咱們既已趕到,那也不用急在這一時了。”
韓令武依言下了坐騎,取出一塊鍋餅,就著皮壺,大口吃喝。那只異虎終于懶洋洋地趴了下來,哀怨地瞅著主人,低聲嗚咽。
終于,倪士龍也趕到了,他一腳踩在道旁柿子樹上,喀啦一聲,樹枝折斷,倪士龍結結實實摔下,四肢著地,半晌才爬起身來。
他閉目靠著那株柿子樹,渾身汗濕,劇烈喘氣道:“受不得受不得,下一回,倪某還是老老實實坐船騎馬。”
“副龍頭,你趕緊打坐運功。”程樟踱步過來,將他打量一回,轉頭對韓令武道:“韓騎尉可先入城去,接管軍營人馬。程某在此處,替他守護一會。”
“好。”韓令武也不廢話,草草吃完,便拽起坐騎,牽著它趕往城門處去了。
異虎忽地停住腳步,晃晃毛茸茸的碩大腦袋,韓令武笑了笑,復又翻身騎上。
博安府城方長近十里,方方正正,城西有昌湖,緊靠著西面城墻。昌湖又與濟北運河相連,是以城西碼頭,尤其生計興旺。
而城池南面數里之外,便是寬闊平靜的谷河。
城中兩橫兩豎,四條大街。駐防軍營,則位于城中正南方位。韓令武牽著坐騎進了轅門,營將柴康趕來相迎,躬身抱拳道:“不意韓騎尉今日到此,可是統領署,有甚么緊急軍務?”
“廖松溪廖參尉不在營中么?”韓令武亮出行臺手令,“某奉都督、統領鈞旨,接掌博安、齊平兩處部曲,著廖參尉,速速來見本官。”
柴康心下駭然,慌忙稟道:“天色未黑之時,廖參尉便說有事,獨自出營去了。”
韓令武眉頭大皺:“先去公事房,你將幾個隊官,都召集過來。”
“是!”
韓令武進了公事房,二話不說,先取了旅將印信,然后厲聲吩咐道:“某受行臺差遣,接管本處兵馬,爾等速速點起部伍。留一隊守營,其余分做兩路,柴營將領一隊,將那漕社刑堂圍住,不許走脫一個。另外兩隊,都隨本官渡河,往齊平府去!”
軍官們面面相覷,柴康舔了舔嘴唇:“大人遠來勞乏,不如,先用過了晚飯——”
韓令武拍案喝道:“本官說話,爾等是聽不見么!”
“不敢!職等這就去召集人馬。”
官道之旁柿子樹下,倪士龍盤腿打坐運功,約莫一刻工夫,他睜開眼睛,起身向程樟抱拳道:“多謝大人護衛草民。如今草民勁力已經全復,敢問大人,可是要過河趕去齊平府城么?”
“正是,”程樟抬頭瞧瞧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副龍頭還請自便,程某先行一步。”
說罷,他再次縱身掠去。
“哎,大人還請等一等倪某!”
倪士龍再運內勁,全力追著程樟直至谷河岸邊。眼見夜色之中,程樟疾飛如電,身形只在岸邊帆船頂部輕輕一點,便如龍行長空,白駒過隙,一晃之下,直掠過三里寬的大河,消失不見。
“好生厲害!某當年走南闖北,也曾見識過鈞天道派至玄真人的手段,這位程大人,恁地年少,卻比至玄真人,似乎還要強上幾分。”倪士龍神馳目眩,喃喃自語,回過神來,又大聲叫喚道,“船家,速來載某過河!”
程樟飛掠過大河、城墻,直入齊平府城,足尖在城隍廟殿頂一點,閃至縣衙附近。
兩撥人已經大打出手,圍觀的百姓驚恐之下,散去了不少。程樟只掃一眼縣衙大門,便飛向縣牢之中。
智黑龍聽見身后有人說話,登時心下大駭,他自詡境界超凡,卻不曾聽得半點聲響,此人修為之深湛,竟是他前所未見。
那另一個黑衣人,則橫刀于胸,全神戒備地盯著智黑龍身后。
雷旺則是大喜過望:“大人可算是趕回了!”
智黑龍扔下雷旺,周身紫光大盛,轉頭便是一拳擊出。
這一拳,卻打了個空,拳勁到處,對面的縣牢磚墻,嘩啦破開一個大洞。
雷旺再次倒地,猶在急切叫喚:“不可令牢中走脫了犯人!”
“捕頭,咱們都起不來身,”那一伙躺在地上的捕快,呻吟叫喚道,“就算有脫逃的,且待咱們傷勢好了,再去捉罷。”
“打壞咱們房屋,”雷旺也爬不起來,氣勢卻足,咬牙切齒道,“這筆賬,必然要跟漕社慢慢去算,教他們出錢出力,將這縣牢,重修一遍。”
智黑龍再回身,再出拳,程樟早已沖出,劈手便將另一個黑衣人手中長刀奪下,刀柄一轉,將他砸暈在地。
那黑衣人先前將十余個捕快全部擊倒,只用了數息工夫,如今卻全無還手之力,被程樟只一招,便乖乖躺下。
然后,程樟轉身便是一刀。
拳意消散無蹤,智黑龍大叫一聲,連退數步。
程樟身如鬼魅,已經欺至他面前。
這按官竟然真是天元境之大能。
智黑龍心膽俱裂,傲氣全失,百忙之中雙拳齊出,已是使出了十成功力,同時身形后飄,掠向屋頂。
然而全無用處,程樟刀背敲下,智黑龍口噴鮮血,委頓倒地,已然昏死過去。
程樟打量這位漕社刑堂供奉,不愧是騰龍境高手,膽大心狠,行事無忌。也難怪江斗雄等人,如此囂張蠻橫。
他丟下長刀,一手一個,拎起兩個黑衣人,掠出縣牢。
待他趕至縣衙大門處,刑堂弟子人數眾多,已經沖了進來,占據上風,將常玉琨、舒濱、董至等人團團圍住。
激斗之中,不時有捕快悶哼一聲,受傷跌倒。
程樟扔下兩個黑衣人,卻又忽地停下腳步,望向夜空。
“都給我住手!”隨著一聲暴雷般的怒喝,倪士龍從天而降,單掌劈下,將激斗在一處的常玉琨、江斗雄兩個分開,然后大步上前,徒手從江斗雄手中奪過腰刀,右掌揮出,啪地打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
他龍行虎步,出手迅猛,江斗雄避之不及,生生吃了這一記巴掌,登時眼冒金星,原地轉了一個圈才噗通跪倒。
瞧清楚來人,竟然是漕社副龍頭,渾身煞氣,橫眉怒目,江斗雄不禁顫聲道:“副,副龍頭怎地來了?”
“倪某再不來,你是準備要造反?”倪士龍環視四周,厲聲喝道,“宿明彪,還不領著人退出去!”
雙方都已經罷手,宿明彪聽得這聲怒喝,打一個哆嗦,慌忙后退:“退,都退出去!”
刑堂弟子紛紛退出被打壞的縣衙大門,聚在門外空地里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倪士龍怒視江斗雄,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冒充博安捕快,聚眾沖撞官衙,漕社百余年基業,你是打算都葬送在此?”
宿明彪梗著脖子道:“不是,副龍頭且聽小的稟告——”
“你閉嘴!此事首尾,倪某俱已知曉,用不著你來辯解!”
程樟重新拎起兩個黑衣人,行至常玉琨身邊,將兩人丟下。舒濱、董至等人,都向他躬身行禮。
倪士龍連忙抱拳,正要說話。此時北面街道,又傳來喧嘩之聲,眾人轉頭望去,但見一片火把晃動而來,登時無不色變。
韓令武親自率領官兵,已經沖入北門,趕了過來。
跟隨他的除了博安城里的二百守軍,還有駐守于齊平府城的副旅將于孝友所率的三隊人馬。
于孝友見了統領署手令,便知廖松溪今日要完,他不敢怠慢,連聲應命,立即點起北門處的兵馬,跟隨韓令武一道行事。
五百官兵如狼似虎,沖過來便拳打腳踢,將刑堂弟子,全部制服,一個個縮頭跪下。

遠處白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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