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萬松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想著心事。
之前出現過一次的魂靈簿，突然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他內心還有著數不清的疑問，不知道該問誰。
河森？是一個好主意，但許萬松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種奇怪的感覺，讓許萬松本能地不想把所有事情都坦白地告訴他。
這時，突然聽見門打開的聲音，一陣清脆的腳步聲響起，轉頭看去，只見一位美艷的護士，拿著一個公文袋，快速走了進來。
正是之前，出現在河森辦公室內的護士，兼河森的個人秘書、助手，袁溪。
檢查了醫療監控顯示的情況，一切正常。袁溪點了點頭，便熟練地幫許萬松卸下了身上連著的管子。
許萬松感覺身子恢復地不錯，不好意思一個人看著，想幫把手，于是問道：“護士姐姐，只有你一個人么？這么多設備，得弄多久?！?p> 袁溪抬眼輕輕地看了他一眼，撩了撩垂下的頭發，溫柔地說道：“閉嘴?！?p> “……”
您忙。
許萬松翻身坐起，看著自己身上的病服，瞅瞅窗外的景色。
全部處理完后，袁溪拉過一把椅子來，坐在了許萬松的身邊，說道：“河森老師是不是和你說過，你有兩個選擇？”
許萬松眨巴著眼睛。
這就開始了？
我還沒準備好呢。
“說話。”袁溪問道。
“是，是的。一個是簽訂記憶消除手術協定，回家去；另一個就是簽保密協議，進魂術工廠?！?p> 袁溪點了點頭：“那你準備怎么做?！?p> 許萬松沒搞清楚這個女人是什么來路，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是誰？河森人呢？不是說有三天的思考時間么？”
袁溪說道：“我是河森老師的學生，也是他在宣州的私人助理。他的日常工作會交由我來負責，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想法了么?！?p> 許萬松放下心來，早說啊。
“我愿意簽訂保密協議，進入魂術工廠。”許萬松擲地有聲地說道。
袁溪眉頭一挑。
小子，很有勇氣啊。到底是凡人，容易沖動，不知道平靜生活的好處。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本來就是來勸他不要做記憶消除手術的，這樣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有什么問題么？”許萬松見袁溪不說話，問道。
袁溪回過神來，說道：“很好。”然后，從公文袋中拿出了一疊紙出來。
一疊紫色的紙，紙面光滑，可以反光。
許萬松最近看著紫色就頭疼。
“這是什么？”
袁溪回答道：“這是保密合同，你可以看一下。”
許萬松結了過來，密密麻麻的合同條款，看著他頭疼。
有沒有按鈕，一鍵表示自己已經全部閱讀并同意了以上條款的選項？
好吧，沒有。許萬松抬頭問道：“有沒有簡潔點的版本？”
袁溪說道：“沒有。”
“那，能不能簡單解釋一下？”
袁溪說道：“很簡單，就是保證不在任何場所，和凡人說出任何有關魂術相關的事情，如被發現，你將面臨魂術法庭的指控，并視情節嚴重情況而定罪?！?p> 凡人？
這個字眼聽起來有點難受。
就算是正派的魂術師，河森，也不會用凡人這個字眼吧。
這聽起來也太高高在上了。是，魂術師確實超凡脫俗，但人家也不會用這種帶有差異性的字眼，來抬高自己的地位。
我們是凡人，那你又是什么？
許萬松瞇起了眼睛?；燠E街頭的經驗中，他深刻地知道，最讓街頭少年恨的，往往不是高高在上的富人和官員，反而是給他們辦事的人。
他們為了撇清自己和普通人的關系，有意維護自己并不存在的地位，實際上自己又缺少真正的實力和本事，所以為人處世上，格外地，驕縱。
而袁溪無意間提到的“凡人”這樣的字眼，就讓許萬松嗅到了一絲這樣的氣息。
“怎么？怕了？”此時袁溪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就已經讓許萬松給自己貼上了標簽，還當是許萬松怕了，略帶嘲笑地問道。
許萬松慢慢的說道：“我在想，如果有人簽了保密協議，又透露出去，如果夠小心的話，這個什么法庭又怎么知道呢。比如我大半夜在街上扔傳單，墻上涂鴉，匿名給報紙發消息等等。”
袁溪眼中的輕蔑一閃而過，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但面上的表情依然保持著職業化的冷靜，說道：“你放心，我們自然有辦法。你看這保密協議的紙，發現什么不同了么?！?p> “紫色的。能反光，看上去還挺高檔?！?p> “不錯?！痹f道，“這是加持過魂術的紙，如果你同意簽訂協議，那實際上，它和你的魂就會產生聯系。在《魂術師人間界公約》的注視下，你，我，任何人，都無法違背自己簽訂的協議。當你想泄露出去時，你的魂感應到了，會自發提醒你的。當你一意孤行，第一，你的魂會被影響；第二，公約會第一時間感受到你的行為，會有人來處理你的，懂了么？”
嘶。
這樣啊。
這才符合魂術師的檔次嘛。
許萬松忽然想起，之前自己還很好奇，為什么河森要和自己絮絮叨叨地解釋那么多。當時還以為那是河森本人的風格，現在想來，應該是河森本人也簽訂了類似的協議，受到了協議的制約。
很合理，不然魂術師那么強大，毫無制約的話，人間界豈不是亂了套了。
許萬松問道：“那你是不是也簽過類似的協議？”
袁溪沒搞懂這個凡人想干嘛，順著許萬松的話，說道：“是啊，每一個從事魂術工作的人，魂術師，或者魂術助理，魂術工人，都簽訂過各自的協議。”
“那你拿給我的這份，就是魂術工人的通用協議么？”許萬松想起。之前河森對他說過，自己如果簽訂保密協議，就會去魂術工廠工作。
袁溪愣了愣，眼前這個人，雖然只是個普通的、對世界真相完全無知的凡人，但是，至少還挺機靈的。
“沒錯?！?p> “保密協議是怎么限制我保密的呢？假如我是無意間說出去，不是主觀上故意泄密，協議會區分出來么？”
袁溪甚至有些欣賞這個凡人了：“很好的問題。實際上，協議所代表的公約的力量，是作用于你的魂上的。不管你做什么事，你可以欺騙別人，但實際上，你無法欺騙自己的魂。你是故意泄露，還是無意泄露，你自己心里自然清楚，那協議自然也清楚?！?p> “那，還有一種情況?！痹S萬松問道，“假如有人故意設局，引誘我對不該知道消息的人，說出應該保密的內容呢？”
袁溪忍住捂臉的沖動。
這個人不是心思縝密。
就是一個迫害妄想癥晚期患者而已。
這孩子到底怎么長大的。
當然，如果袁溪真的知道了許萬松是怎么長大的，就不會奇怪，許萬松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烈的受迫害妄想癥狀了。
但還是要解釋清楚，袁溪捋了捋自己不小心碰亂的頭發，看著許萬松的眼睛，說道：“協議為什么這么厚，就是因為在歷來的實踐過程中，不斷的面對實際應用的情況，不停地更新，才越來越厚。你能想到的情況，歷史上都有類似的案例，協議自然會有相應的措施。至于協議沒有考慮到的，你放心，你一個凡……普普通通的人，沒人會費勁心思去針對你的，好么？”
許萬松這才放心下來。
對方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
也對，自己一個普通人，有什么好被利用的。
凡人，呵，確實，就是凡人。
許萬松心情莫名地低落下來，這不是以往的街頭生活，這是魂術的世界啊。不過，想到自己正在接近這個世界，就感到一陣莫名的，以往不曾有過的激動。
“我愿意簽，給我一支筆?！?p> 袁溪擺了擺手：“不需要筆，這是直接簽訂在你的魂當中的協議。單純的紙筆、簽名、畫押，都無法起到絕對的限制作用。”
許萬松：“那……我又沒有開魂，我怎么簽訂魂術協議。”
凡人真麻煩，什么都不懂。
袁溪內心嘆了口氣：“你的確沒開魂，我也沒有。但只要一個人活著，魂就會在你的體內，只是你無法用出魂術而已?！?p> “那我應該做什么？”許萬松想起了自己看過的小說、傳奇、電視節目，說道：“要我按血印么？”
“……那也不用?！痹_始覺得，這個人話有些太多了。
既然你自己答應了，那我就不會存在違法公約的情況了。
袁溪對自己說道，把合同放在手上，對許萬松說：“把你的手放到上面來。”
許萬松照辦。
袁溪說道：“跟我念。‘我許萬松’?！?p> “我許萬松?！?p> “自愿簽訂此協議。”
“自愿簽訂此協議?！?p> “在《魂術師人間界公約》的注視下。”
“在《魂術師人間界公約》的注視下。”
“為了人間界的安危而工作。”
“為了人間界的安危而工作。”
“日夜如此，至死方休?！?p> “日夜如此，至……至死方休？”
袁溪有點火了：“你什么毛病？當然是至死方休了，不然你想干嘛？還想著退休了，就可以到處和別人說了？”
許萬松：“啊？我就，有點沒反應過來。不好意思，重來重來?！?p> 袁溪瞪了他一眼：“跟我念?！以S萬松’?！?p> “我許萬松。”
……
……
又重復了一遍類似于宣誓詞之類的話語過后，合同瞬間化去，變成一道耀眼的紫色光芒。
光芒分出兩道出來，一道通過窗戶，飛向遙遠的天際。
一道在室內盤旋一圈，最后沖著許萬松飛來。
“啊！”許萬松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要躲避。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紫光就在他的身上消失不見。
就像遁入了他的體內一樣。
袁溪拍了拍手：“好了，結束。你自己躺會，琢磨琢磨，相關的信息應該都錄入了你的魂內，你自己可以回想出來。有什么不理解的，明天再問我。明天河森老師會帶你去工廠，河森老師沒空的話。就還是我來找你。有事明天再說，我下班了。”
說著，袁溪不待許萬松反應過來，直接出門而去。
許萬松眨巴著眼。
就這？
姐姐您這趕著下班的樣子。
真就打工人唄？
在許萬松看不見的門后，袁溪放松地吐了一口氣，走回了河森的辦公室。
比想象中難纏。
是個機靈的人。
可惜啊，希望你下輩子不會被卷進不屬于你的世界。
袁溪掏出一張信紙。
她不會魂術，無法做到河森那樣的遠程的、完全不會被監控的通訊方式，只能用消耗性的魂器來完成遠程通訊。
袁溪在紙上寫下了自己做的事情，并裝入一個信封當中，封面上寫下“主事親啟”幾個字后，她將熟練地將信紙塞進了辦公室內一個信箱式的裝置中。
一陣紫光閃過，信紙消失不見了。
忙完這一切的袁溪，想著今天下午看見的河森。
河老師啊河老師，不是我袁溪對不起學院，實在是學院對不起我。我從小就展現了對魂力的敏感性，家族也花了那么大的代價培養我。
最后你一句輕飄飄的“沒有天賦，無法開魂?！?p> 就把我打發了？
還收我當私人助理？是為了我好？
你這明明是施舍，滿足你自己無可救藥的自以為是的圣母心態！
換在平時，你河森不給我報復的機會也就算了。
但學院考核在即，你竟然出了這么個差錯，那就不要怪我了。
南臨魂術學院，在這次考核中，必然會被海州的共舟學院，給壓下去了。
哼。
……
與此同時，對自己的學生助手有所警覺，但還沒有做出行動的河森，坐在一輛專人接送的轎車上，感到體內魂術有了反應。
河森雙手結陣，點在自己雙眼上。
他眼前的畫面瞬時一變，似乎正在一個房間的上空，以一個監控器的視角，注視著房間的一切。
是他留在許萬松病房內的魂術麻雀，在合同生效的時刻，感應到了魂術波動，便把感應忠實地反饋給了遠在城市另一頭的主人那里。
河森輕輕敲擊著太陽穴，調動著合同生效前后的畫面。
嗯。
嗯。
程序沒錯，說的也不錯，宣誓詞也的確是魂術工人的宣誓詞，都挑不出問題。
看說話的口氣，還是有些一貫的傲慢，袁家的人，就是改不掉這種大家族的臭毛病。這一點河森倒不是很在意，只要不耽誤工作，員工的一點性格特色，他可以包容。
只是他無法包容的是，自己還沒有允許，你袁溪哪來的勇氣，去和許萬松簽訂保密合同？
看來今晚是個鴻門宴啊，那我可要看看，你們擺了什么菜等我。
河森閉上了眼，伸了個懶腰，對司機說：“再開快點?！?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