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火車站很遠,濃重的霧氣才漸漸消散了一些。中巴車像遲歸的旅人一般踽踽地穿行在薄霧之中,可能是由于年久失修,不時地發出奇怪而令人膽戰心驚的聲音。
越來越靠近烏鎮,路上的車子才漸漸多了起來。各式各樣的車子,各式各樣的人,向著同一個新鮮而陌生的目標出發,那夢中的水鄉。
江南的水鄉,總是有太多的風情。一言道不盡的水波蕩漾,微風吹不亂的飛絮垂柳。
這次的預算不是很多,所以程飛只能選擇住在一家偏僻的青年旅社。沒有鬧市,也不在水邊。
“青年旅社”四個直白的大字被刻在一截被鋸斷的薄木板上,歪歪扭扭得掛在門口,上面還依稀可見被潦草磨掉的文字。
似乎是一個“艸”字頭和半邊的“堂”字。
看得出來,這家老板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
潦草的時間。潦草的地點。就好像程飛此時的人生境遇一般。
但對于一個行走著的孤獨者而言,這樣一個看起來不太會有人光顧的環境反而會更利于他的思考。
走過前廳,穿過意料之外得大的庭院,登上二樓,程飛來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
推開門,程飛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個要和他相處大半個月的房間來。正對面一扇面南的窗戶,窗前一張古樸的書桌,緊挨著的是一張窄小的單人床,上面的白床單倒是很干凈,只是看起來像洗過很多遍的樣子。房間里最值錢的恐怕就是床對面的一把太師椅了,厚實的骨架,典雅的造型,精致的鏤空二龍戲珠紋飾,微微泛著亮光的深棕色木漆,若是黃梨木材質的前朝遺物,說不定真的會價值連城。
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程飛急切需要的是一個好覺,所以他直接奔著床鋪走了過去。地板在腳下發出“吱吱”響聲,緊走兩步似乎天花板上久積的灰塵就簌簌地往下落,橫拉側引的蛛網像是警覺的眼睛一般盯著程飛的一舉一動。
程飛懶得理會這些,一股睡意上涌,便倒頭撲在床上,一股皂香襲來,他漸漸進入了夢鄉……
醒來時已是清早時分。
睡了一覺之后果然神清氣爽,程飛一身輕松地來到樓下。
昨天的霧氣已經消散了少,只剩些許的水汽在空氣中飄蕩,配合著清冷的空氣,讓人通體舒暢。
“快來吃點兒東西吧,小伙子,正好是吃飯的時間。”老板娘熱情地招呼他。
程飛微微一愣,從昨晚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老板娘。
“原來有老板呀。”要不是這突然出現的老板娘,程飛還以為這是全自助無人旅社呢。
“小伙子,吃點兒什么?”
程飛遠遠地打量了老板娘一眼,一頭棕色的長發盤在頭頂,用筷子插住。洗得微微有些褪色的灰色運動服,一件深紅色的格子衫外套隨意得系在腰間。
確實符合這旅社潦草的風格。
“一碗白粥,一份涼菜就可以了。”
老板娘含糊得應了一聲,旋即走進了一間可能是廚房的小屋。
程飛正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卻聽見一聲熟悉的呼喚。猛地回頭,看見張曉麗正端著自己的盤子走了過來,“一個大老爺們兒怎么就吃那么一點兒東西?!”
“我……”程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怎么……”
“正好趕上我休假了,順便來玩一玩兒。”張曉麗笑道。
“不用……”
“別客氣,咱們也算是有緣分,在這里都能遇到。”
張曉麗對老板娘擺擺手,在程飛旁邊坐了下來。
“你是來干什么的,大作家?”
“哪是什么大作家,只不過有時間寫點兒東西而已……”張曉麗注意到程飛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最近江郎才盡了,想來找點兒靈感……”程飛無奈地聳聳肩。
不一會兒,飯菜就端了上來,兩個人相對著默默地吃著飯,張曉麗幾次似乎想說什么,但都沒有說出口。
倒是程飛先開了口:“咱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張曉麗愣了一下:“火車上見過呀,就昨天,你忘啦?”
“不是!不是!我是說之前……”
“是么?我們做乘務員的,每天都要跟許多人接觸,可能是某次在列車上見過吧……你經常坐火車么?”
“也不是經常坐,總不會每次坐火車都能遇到你吧!”程飛笑答。
“哦……”張曉麗輕輕應道,明亮的眸子里某種東西瞬間黯淡了下去。
就這樣,程飛在烏鎮的第一頓早飯就這樣波瀾不驚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