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小河邊,出現了第三名死者。
死者為女孩,名字叫可書。
當人們發現女孩遺體時,女孩全身赤裸。
并且,死因不明。
……
《白發》
沒有看到你白頭發的樣子,那天,我坐在你身邊,你靜靜地躺在救護車上,你的臉被蓋著,我一邊哭,一邊撫摸你柔順的濃密的黑發,不相信你就這樣離開我們。我們偶爾也談起老了的時候,我們說,老了,就找想去的地方,租間房子住上一月半月的,再換新的地方,慢慢地,不著急。那時候我們的頭發都白了,腳步一定不靈便了,拄著拐杖。看朝陽升起,看夕陽落下。但是,我看不到你白頭發的樣子了,雖然我的頭發快速地花白起來。
沒有看到你當婆婆的樣子了。你經常看電視到半夜,是我最不喜歡的家庭連續劇,你說,我不操這心,看了這些電視劇,會知道怎樣處理婆媳關系,你說你們單位新結婚的娃總愛和你聊,說婆媳的問題,如果是你,一定會處理得很好的。你說,你們單位的娃把你叫“老婆兒”,你給他們講婆媳的道理,你對工作不那么上心,沒有上進想法,把精力都放在了家里。可是,我們的孩子都還沒有成家,你卻這么匆匆地走了,誰以后會給孩子們婆婆的慈祥的笑容?給孩子們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呢?孩子們的婚禮上,我一個人,怎樣和他們一起享受他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呢?
沒有看到你躺在病床上的樣子,除了最后這一次,你不停地呻吟,還是那種有力地呻吟,我以為你一定沒事的,你會扛過去的,你沒有生過病,即使感冒了,你都是叫好朋友來家,把吊瓶掛在衣架上,一邊看電視,一邊若無其事地閑聊。你身體是那么的健康!我多少次的想過,即使你躺在病床上,讓我服侍你一生,我都愿意,但你沒有給我機會!
沒有看到你憂傷的樣子,不管什么事情,你都會很快調整過去。我們高高興興的時候,你說話并不多,手沒有停下來過,干你該干的事情。有時候,我們也吵架,你會特別生氣,甚至生氣得說出決絕的話來,甚至大聲地哭出來,但是,你不會和我慪氣,很快,我們就和好如初,一切煙消云散,你不會憋著。看到我的工作不順心,你總是很直接地罵兩句,然后告訴我,我們到這步已經很好了,從農村到了縣城,穩穩當當的,不要再奢求什么了,把孩子們管好就行了,咱們就是孩子的跳板,他們有出息了就行了。你多次說了,誰能想到,咱倆這個樣子,能生出這么優秀的孩子,你滿臉都是驕傲。
沒有看到你抱怨的樣子,我們兩家兄弟姊妹都多,孩子們各種各樣的事情,多少次我都忍不住怒氣沖沖,你勸完我,總是默默地想好辦法,和顏悅色地和他們說,把所有的事情順順當當地解決掉。母親生病,你陪著她,病房里的人問母親你是不是她的女兒。我侄女的婚事,都是你前后做工作,前后張羅。你的外甥住院,你在醫院陪床。妯娌之間的矛盾,有你在她們都會默不作聲。你是我們兩個家族的頂梁柱啊,你走了,母親是如何的泣不成聲,孩子們是如何的傷心難過!
什么事情你都沒有怕過,什么困難你都沒有在乎過,什么家里的事情你都沒有讓我操心過,那天你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學開車,我真的不知道,你說,我不想讓你忙活,到時候我自己接孩子,就不用你管了。可是現在,每次接寶貝的時候,我在人群中情不自禁地尋找你的影子!
但是現在,你把這一切事情交給了我,你如何放心得下!你走了,我的憋屈給誰去說?我這殘生,如何度過?
我看到了你的微笑,可惜,你看不到我的眼淚了!
來生,我一定好好地守著你,更細心些,更溫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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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跡》
連那堆灰燼都找不到了。
那幾十次的映著我淚水橫流的臉,照著我緊鎖的雙眉,灼疼了我的雙手,也溫暖了陪你的鳥兒的紙錢的灰燼,已經了無蹤跡了。
我站在你的墳前,茫然地不知所措。
那些灰燼,也被埋葬了,我找不出來。
雨還在下著,那些新翻上來的泥土踩下去都是泥,我知道灰燼就在下面,我知道,你就在下面,但我找不到了。
你墳前的那些新發的密密匝匝的榆樹也沒有了,我不知道這個月的什么時候,陵園的工作人員鏟平了那里,那些機械,距離你這么近,動靜這么大,有沒有嚇著你?
我近日不停夢到的那些事情,莫不是你在呼喚我啊!
我雖嫌那些樹遮了你遠眺的眼睛,但是,冬天來了,那風,刺骨的風,誰為你阻擋!
我蹲下來,一張一張地燒著紙錢,天氣冷了,一定要給自己多買些衣服。喜歡什么就買什么,再也不要像我們過日子時候地給我節省了!
家里,中秋節的那么多的水果還堆在飯廳的地板上,我真的不想吃,吃起來無滋無味的。那些你都喜歡,可是我今天沒有給你帶來,我知道,你是無法享用了。
冷冷的雨滴打在燃燒的紙錢上,火也是蔫蔫的,暗暗的。風也被這冷雨澆的一動不動了,紙灰一張張疊起來,形成了小丘般的灰柱,在紛亂的新翻的泥土的上面。有幾張跌了下去,灰還是紙的樣子,就像你在夢里給我的奇怪的暗示,給我的慘淡的、深情的微笑。
雨滴打在傘上,密密的,像一支支從天上射下的惡毒的針,陰冷地從空氣中進入我的后背,我的手是冰涼的,我的腿不時地顫抖,臉上的淚水也是冰涼的,刺痛我的臉頰。
我喃喃地說著話,經常把后半句生生地咽到肚子里。沒什么,只是中秋國慶,假放得實在是有些長,幾乎沒有出門。
幸好,中秋沒有月亮。
山雞急促的叫聲傳來,是驚慌的、濕透了的味道。
青煙輕輕地、低低地飄散開去,忽然發現我呼出的氣也緊緊跟著它們,灰灰的,和這空氣一樣,和天色一樣。
一只喜鵲落在不遠處崖畔的樹上,我看不出那是什么樹,那樹被不知名的藤蔓密密實實地纏繞著,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那藤蔓也是,灰黑的,濕淋淋的,也沒有了掙扎的力氣。
喜鵲沖著我們,喳喳地叫著,一聲接著一聲,竟是清晰的、平靜的,甚至有些熱情的聲音。黑白相間的羽毛輕輕爽爽的、干干凈凈的,像極了霧中的精靈。
“是你嗎?”
“是你在和我說話嗎?”我問。
喜鵲仍喳喳地叫著,定定地看著我。
我掏出手機,看著喜鵲說“如果是你,我給你拍張照片,你不要走!”
我拍好了照片,過了一小會兒,她飛起來,顫動著長長的尾巴,投入不遠處的樹叢中去了。
你墳頭的小柏樹上,每個枝頭都掛著晶瑩的然而冰冷的水珠,有時候水珠落下來,我聽得見它落地摔碎的聲音。樹干上有兩只新發的葉子,黃綠的剪紙模樣,像兩團小小的火焰。一棵小小的不知什么草,剛出土的四片小葉子,嫩綠而嬌小,像眼淚,也像星星。
霧漸漸散了些,可以勉強看見對面山梁的輪廓,但是冷雨還不知疲倦地刺著我的傘,冷風無聲無息地鉆進我的背,看不見天空,只有仿佛淚珠被揉碎的灰色的云和霧。
紙錢的那一點點溫暖,都消逝盡了,只有這一點點傷疤一樣的灰燼留給你,讓你知道,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