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名死者:
凄涼作家。
白允。
可書。
他們都是意外身亡的,但是,于斯覺得他們之間可能有著某些關聯,所以,于斯一直想知道他們三個人死亡的共同點。
有一些人告誡于斯:
他們的死,可能并沒有什么關聯,是于斯自己想多了。
……
《小屋》
推開門,左手靠墻擺著暗紅色的沙發,沙發緊挨著的是橫放著的床,床靠背是白色的,床頭整整齊齊地疊放的被子和孩子的衣物。隔一個床頭柜的,是也橫放的暗紅色的桌子,桌子靠后墻也橫著。桌頭左邊有扇窗,窗臺上放著我的書,電話線從窗戶進來,紅色的電話放在桌上。桌子右邊是兩個一米寬的衣柜,暗紅色的,我們的衣服和被子都放在里面,柜子也擠到了右墻。挨著柜子,在床尾十多公分的過道邊靠右墻,是一個矮柜,和衣柜一樣的顏色,柜子上放著電視機,用玫瑰紅的布蓋著。柜子右邊擠著洗衣機,淡藍色的。柜子右邊是相同的一個矮柜,上面放著案板。柜子右邊是老舊的櫥柜,明黃色的,里面放著碗碟。挨著櫥柜的,是右墻和前墻的拐角,順前墻放著煤氣灶。
墻是白色的,用廣告紙糊的。頂棚是纖維板吊的,上面掛著燈泡,還有從四角斜拉過來的彩紙剪的裝飾洞房用的那些飾物。
地是用陳舊的青磚鋪的,暗暗的。
這是我們的房子,我們就是在這里結婚的。
這是用工廠車間隔出來的房子,土墻,青瓦。我們第一次進門的時候,里面有一股陰霉的氣味。我們打掃之后,你從廠里要來了紙和膠,我們忙了好幾天,才使它明亮起來,干凈起來。
收拾好房子那晚,在你借來的高高的木架上,你鋪好了被子,不讓我走,說你不放心我半夜去外面借宿。
我們終于有了自己的立腳之地,你不讓我走了。
就在這間小屋,我們度過了婚后三年半的時間。
我們那么多的幸福就在這里。晚上,我們親親密密地說著情話。白天,我坐在床頭,吃著你調好的可口的飯菜。后來,我們買了DVD,我整天大聲地唱著歌,對門的老林阿姨私下里對你說,我唱得真好。
我那時在山里上班,一般周末才能回家。你說你總是睡不著,整日整夜地想我。我有事晚上回來,門從沒有反鎖過,你就在門后,你說你聽得出我的腳步聲。
一年半后,我們有了孩子。兒子那時身體不好,總不睡覺。你一個人總是抱著他,沒日沒夜地抱著他,哄他睡覺。房子里自然總有孩子小便等各種混合的味道。我喜歡這種味道,這是我的家。
孩子小,菜有大姐買好給你送來。但是,你告訴我,你想上廁所都得讓對門老林阿姨幫你看著。孩子生病了,你只能打電話給我,而我,總得在第二天才能回來,山里坐車很不方便。
你沒有抱怨過。那天,我喝了些酒,你遠遠地看見我回來,只是輕輕地告訴給那天恰好來家的母親:“你兒回來了。”
母親批評了我一頓,你只是在一旁微笑著。
有老鼠,那一次,我買了老鼠藥,竟然在床底下,柜子下找出了十幾個被藥倒的老鼠,我才知道,地下的老鼠洞都是相通的。
房門口廊檐上,左邊是蜂窩煤爐子,上面的鐵架子總有孩子的尿布在烘烤。右邊放著蜂窩煤,用木板蓋著。
門口廊檐用豎著的磚頭干砌著,腳踩上去總想翻個兒,我們用木楔子夾著。
粉紅色的門簾。
后來,因為對面的老林阿姨在我們墻外做飯,差點點著了房子。我咬咬牙,我們借了好多錢搬進了新房子。
我至今記得你穿著灰色暗格的連衣裙,抱著孩子,坐在新家的沙發上滿足的微笑的樣子。
那間房子早已被拆了,幾年之后,我專門去看,了無蹤跡了。
我現在和小寶貝,在寬敞明亮的大房子里,聽著自己孤獨的腳步聲,看著自己孤獨的影子,不禁想起那間溫暖的小屋,想起微笑的你!
可是你永遠回不來了,連同那間溫暖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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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
后來,你多次說,那天我騙了你。
你說:“江湖騙子,給我說,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誰知道這么遠,爛地方。”
你說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很輕松的樣子。
那天很熱,我們把自行車掛在農用車上,在柳家灣車站下了車,推著車子回老家去。
我確實說過,不遠,很快就到了。但還有二十多里地,還要爬坡,這我當然知道。
在小寨村東頭的那棵柳樹下,你滿臉的汗,我確實說過快到了,還指著家鄉的方向,你沒想到還需要爬山。
太陽火辣辣的,我一定汗流浹背了。但柳樹下,風吹過,很涼爽。你又信了我,帶著微笑嗔怪我。
進了村,近八十歲的八婆在她家門口,拄著拐杖對我說:“好著呢!白白胖胖的!”我開心地笑了,你略帶羞澀的低著頭走。
父母親很高興,把地掃得干干凈凈的,滿臉的笑容。他們沒有見過你,沒有想到你會進我們這個窮家來,還是那么大方,那么親切的一個好姑娘。
沒有什么可以款待你,那怕一點小小的零食或水果,我們這個小山村買東西不容易,而且也真的沒有錢買。他們有的,只是親情,只是愛!而且,我沒辦法提前給他們說,只是我們走在半路上的時候,讓鄰居捎話回來的。
但你沒有生氣,沒有責怪,你沒有說我騙了你,你還是大大方方的,高高興興的。
那天晚上,我和父母在火炕上睡著,你在廈房,你輕輕地叫我過去。偷偷地對我說,你睡不著。
那晚的月亮特別明亮,月光從窗戶里傾瀉進來。我倆坐在床邊,你說沒有窗簾,這么亮,你睡不著。是的,我家沒有窗簾,第二年我們結婚后,你專門做了窗簾帶回去。
你沒有怪我,只是讓我多陪陪你。后來,又讓我過去陪父母了。
后來,你對我說,那晚,你一夜都沒有睡著,月亮很亮,老鼠特別多,不停地從你的被子上跑過去,把你嚇壞了。
后來,母親曾很多次說過,那時候日子可憐,給俺娃連個床都做不起,巧第一次回來的時候,床是用很多窟窿眼睛的木板拼的,還不平整。
可是,你沒有說,你從來都沒有說。
你只是偶爾說:“江湖騙子,給我說,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誰知道這么遠,爛地方。”
你說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很輕松的樣子。
我現在流著淚,哽咽著說:“巧,對不起!我騙了你,騙了你一生!”
來世吧!我一定好好的保護你!愛你!補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