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說我的文章太悲傷了,像極了無病呻吟。
其實我從小缺愛,日子過的苦,以前腦袋不大靈光,十歲之前的事情都只有一點點的記憶。
老媽說我小時候長的水靈可愛唯獨一雙眼睛兩個月都沒有睜開,老爹以為我是個傻的,擔心的不行。
直到出生兩個月以后我的眼睛才瞇開一條縫,老爹的腦袋撞到了不高的房梁上,念叨了一天:“俺閨女不傻……”
我一歲半才學會自己蹦跶著走路,老媽說帶我去河邊跟人嘮嗑結果一個沒留神我就過去和一條兩米多長的大蛇來了個親切的擁抱。
村里的人嚇壞了有人煽風點火說那條蛇有毒,沒有人敢上前救我。
本來腦子就不太靈光的我對大人們的驚詫毫不知情,和大蛇繼續對視著,蛇信子探到我眼前,蛇目冰冷的注視著我。
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大蛇的眼睛——這是我為數不多的記憶之一。
老媽說后來還是村里面一個捕蛇的老大叔救了我一命。
不過我想也未必,那條蛇如果想傷害我就不會讓人把我救走了。
我問老媽那條蛇的結局怎么樣了,老媽說這件事驚動了不少人,有人報了警,蛇讓警察弄死了。
我十歲之前的記憶基本上都是片段式的存在。
第二個片段是我站在房梁下,外面下著雨一個滿身是灰的男人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后來經老媽回憶我才知道那個晃晃悠悠的男人正是我老爸。
聽老媽說老爸在我七歲那年生了病,說是肝上面的問題。
老爸曾經以為他活不了了。
三叔看不下去,三叔說:“你是不是還忘了你有兩個孩子,你死了他們怎么辦?”
老爹兩眼放光,轉去了曹縣的醫院。
根據老爸后來的描述,他說那段時間唯一能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我和我哥。
老爸病情最嚴重的時候虛弱的只能躺在病床上,稍微一碰身上就會起一片淤血。
醫院里的護士一度以為老爹活不了了,就把他送到了分院,說是分院,那時候其實就是一片什么都沒有的小敞篷房。
敞篷房里關著的都是像老爹這樣奄奄一息的傳染病患者,每天有醫生穿著防護服來送一日三餐打針吃藥。
老爹說他有好幾次都覺得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拉住自己,想要將他拖進地獄,他會夢見我和老哥拼命喊他爹。
老爹住了半年院,誰都沒想到他痊愈出院了,整個敞篷房里雙目無光的病患都成了老爹的“粉絲”。
老爹的醫療費用巨大,我哥讀大學需要學費,老媽一個人干活根本賺不夠一家人的開支,于是老爹輾轉去了BJ,丈著身高優勢在天安門廣場當了個小保安,每天的責任就是溜達溜達再溜達。
那時候智能手機還沒有普及,老爹甚至連老人機都用不上,于是老爹失聯了整整三年。
我看到的就是老爹滿身是灰凱旋而歸的場面。
我八歲那年奶奶的腿摔了第三次終于連假的骨骼都支撐不起她老邁的身體,奶奶開始常年臥床。
我隱隱約約記得奶奶是從一個黎明開始就只會躺在床上叫疼,奶奶再也不是那個會摸著我的頭給我講故事的奶奶了。
那時候老爹還沒回來,臥床的奶奶,還沒長大的我,哥哥的學費一股腦的砸在了老媽的頭頂上。
于是老媽開始了日夜奮斗的日子。
有一次老媽去接我放學,學校旁邊有一個很深的大坑,老媽晃悠了兩下直接一頭栽倒在了坑中。
任我怎么喊叫老媽都沒有醒。
旁邊的一群大人都只顧著兩手插兜看熱鬧,沒有人管我們,在我的記憶中好像是一群面目猙獰的羅剎,圍著我和老媽這兩個凡人。
后來人群散盡,老媽醒了,摟著我大哭一場搖搖晃晃的牽著我回了家。我們家是15年才用上電動車的。
老媽和老爹不和睦,整天吵架一吵就是幾十年,從結婚吵到老。
老爹身體好的不透徹,再加上精神方面的壓力使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我知道,老爹其實很卑微。
在學校里我永遠是被人欺負的那一個,甚至在被一群小孩子打掉門牙的時候老爹都要當著我的面給他們道歉,再當著他們的面踹我兩腳。
我在學校里問問題,老師永遠都假裝沒聽見,冷漠的從我的座位旁邊走過去。我受了欺負找老師,老師也只是一句:“他們欺負你你去找他們,找我干嘛?事怎么這么多?”
甚至他們可以理直氣壯的給老爹打電話,無緣無故的說我精神有問題,是智障。原因是我在校園中撿到十塊錢交給了老師。
以前不明白,現在才知道那是最令人厭惡的人心。
我在學校受了欺負沒人管,在家中不敢說,因為說了,老爹只會嫌棄我沒用,再給我兩巴掌,他的脾氣越來越嚴重。
老爹會因為我關門的聲音大了一點就擰我的耳朵,會因為我主動討他開心就羞辱我。
為了讓他關心我,我會故意割破手指,然而此舉不通,他并不會因為我的手指破了就多為我說一句關懷的話。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哭——一切都回不去了,老爹再也不是那個為我扎辮子的慈祥老爹了,他幾乎變成了和我夢境中一樣的羅剎。
表姐和表妹把堂弟弄哭了,再把責任推卸給我,老爹毫不猶豫的踹了我兩腳,當著全部親戚的面辱罵我,因為堂弟的母親給了老爹兩千塊錢,給奶奶看病用的兩千塊。
事實上,奶奶也只收到過她親女兒這兩千塊錢,奶奶沒人要,只有老爹要,但奶奶久病臥床,老爹尚未康復的徹底,這逼瘋了老爹,也逼瘋了老媽。
他們全都變了,變成我夢中的羅剎。
奶奶去世的時候我沒有掉一滴眼淚,看著老媽和老爸假惺惺干嚎的模樣我忽然覺得一陣反胃,在衛生間吐了一個下午。
奶奶死后這個家似乎變得太平了一點,老爹不在那么暴躁,老媽不再那么神經質。
一切都在往外傳達著一個心意,奶奶死了,他們比任何人都高興。
但他們忘了,被迫承受他們所有情緒的我已經奄奄一息了。
我生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病,每天都會發低燒,無端的作嘔。
時隔五六年終于又見到了老爹對我露出擔憂的表情,醫生建議他帶我去看看心理健康。
老爹說不,在他心中,心理問題就是精神病,因為他知道他已經算是一個精神病,一個家暴男,一個瘋子了。
我生病的那段時間老爹說他一個月沒睡好覺,他說他是擔心我。
我信了,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蹲在房門外聽見了他和老媽的吵鬧聲,他在辱罵我,罵的慷慨激昂罵的忘乎所以。
我在屋里哭,不敢放大聲音,只敢憋著,憋的腦袋十分麻木,睡著了。
從那以后我好像就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大腦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什么都裝不下。
我斷斷續續燒了一年,老爹才帶我去小縣城的醫院找了個半吊子心理醫生,醫生說我有重度強迫傾向。
他撒謊,強迫癥不會想要自殺。
我和老爹保持起距離,基本上不會再想見到他。
老爹一米八的大高個被我冷落了半年忽然翻出家里的舊自行車讓我坐在后座,他說,他很久沒有這樣帶過我了。
我難受,可是哭不出來,我知道他已經不再是我曾經的那個老爹了,我恨他。
我不吭聲,老爹的眼睛發紅。
他們習慣于把所有的錯推卸在我身上,我承受不住了。
2022年二月,我割腕了,沒死成,老爹和三叔趕到學校接我,一路上老爹將我冰涼的手攥的緊緊的,我的半邊臉躲在黑暗中悄悄笑了一下,原來他還會為我擔心啊。
老爹似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帶著我去看了專業的心理醫生,醫生說,我把自己埋的太深,別人已經救不回來了。
心理測評出來顯示我有重度抑郁、強迫、焦慮,有輕微的驚恐,有精神分裂傾向。
醫生問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話到嘴邊我改變了主意,我說:“為了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熱愛的東西,帶著黑暗努力活下去。”
雖然我排斥掉了任何人,但好歹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自己能無所畏懼的相信。
縱使百般艱難,我也得走下去。
老爹和老媽被我列舉在了外圍,我唯一的夢想就是撐過這數十年。
好好的,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