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午后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行道樹下,葉子在風中微微晃動,斑駁光影落在人行道上。
姜佩和陸離并肩走著,從咖啡館出來已經一小段時間了,兩人都沒有提議去哪,就這么沿著街往前走。
“你那時候……”陸離忽然開口,“真的變了很多。”
“哪時候?”
“高三二模。你像是突然把自己關起來了。”
姜佩沒有馬上回答。
她走了幾步,抬眼看向前方的一家花店,櫥窗里擺著幾束淡粉的玫瑰,被陽光照得有點刺眼。
“你知道一個人為什么會變冷嗎?”
陸離搖頭。
“不是不想熱,是太熱了——會燒壞。”
她聲音很輕,像風吹落樹葉時的那一點響動,但足夠清楚地撞進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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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高三下學期,二模剛結束。
成績出來那天,全班嘩然。姜佩班級第一,理綜和數學幾乎滿分,語文作文也被閱卷組當范文念了。
但尖子班調整名單里,沒有她的名字。
教室里靜了一秒,接著竊竊私語鋪開。
林琳拍著桌子站起來:“不是吧?她都第一了還不算數?”
姜佩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把桌上攤開的理綜卷子翻了回去,重新開始做標記。
陸離斜后方望著她,忽然覺得她整個人像罩在一個安靜的玻璃殼里,誰的聲音都進不去。
那晚回家,她邊洗碗邊問母親:
“我沒被選進尖子班。”
母親停頓了一下:“你不是考第一了嗎?”
“老師說要考慮‘穩定性’。”
母親低頭剝著蒜:“那也不能光看一次考試成績。你不是男孩,別太爭。”
姜佩怔住:“這和是不是男孩有什么關系?”
母親沒抬頭:“你以后也不是走仕途的,退一步有時候更順。”
她那一刻終于明白,有些偏見不是老師說出來的,是世界默許的。
她沒再說話,洗碗水有點燙,泡沫飛濺在傷口上,刺得她下意識縮了手。
但她沒喊痛,只是咬緊牙關。
第二天,她穿著校服,背挺得筆直地走進教務處,遞上一張寫著大字的紙條:
“我不接受不基于成績的評判。”
年級主任皺眉:“你這是對抗學校決定?”
“不是。”她平靜地說,“我是在為我自己爭一個公平。”
那一瞬她沒有憤怒,也沒有委屈,只有無聲的堅持。
陸離后來聽說了這個消息,他坐在位置上發了很久的呆,直到有人拍拍他肩:“陸離,你是不是該去勸勸她?”
他想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他第一次意識到——她走的那條路,他從沒陪過。
最終,學校低調地更新了尖子班名單,姜佩的名字被補上去。
她站在講臺前接通知時,表情平淡得像是只是幫老師傳了份卷子。
放學后,陸離在教室門口等她。
“我送你一段吧。”他說。
姜佩停了下,沒拒絕也沒答應,只是走在前頭。
走出校門口,她忽然站住了。
“陸離。”她輕聲說。
“嗯?”
“你知道嗎,其實我從來沒恨過你。”
陸離一愣:“那你為什么和我……越來越遠?”
她沒有看他,只是望著前方晚霞里遠遠的教學樓,說:
“你是那個總被老師表揚的陽光里的少年。而我在陰影里,你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在發抖。”
“不是你做錯了什么,是我發現你根本不了解我經歷的是什么。”
她的聲音沒有尖銳,也沒有質問,甚至帶著一點輕微的悲憫。
那一刻,陸離忽然明白了她為什么會變得那么沉默。
不是冷漠,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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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亮起,他們站在斑馬線前,等著過街。
陽光照在兩人肩上,影子落在地上,交疊又分開。
“我那時候真的……看不到嗎?”陸離終于問。
姜佩低頭看著紅燈倒數,輕聲回答:
“不是你看不到,是你沒想過看。”
她頓了頓,又說:
“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么意思了。我已經走出了那個陰影,不再等誰來拉我。”
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謝謝你陪我走了一小段。”
綠燈亮了。
她邁步向前,背影筆直,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