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玲跟沐陂的恩怨。
沐陂的媽媽叫方曉玲,別人眼中的好鄰居是方曉玲,對外人特別好的是方曉玲,招家里公婆叔嬸口嫌的是方曉玲。
好的壞的全都是方曉玲。
在沐陂的印象里,方曉玲有時候很講理,有時候固執己見地講理,在沐陂看來就是不講理。
他小時候對方曉玲又喜又恨,方曉玲要么就管著他要么就不管他。
那不是有一次家里丟錢了嗎?方曉玲一口咬定就是沐陂干的,沐陂說不是他,是那兩個堂親拿的,根本不關他的事。
方曉玲說如果不是你帶他們來房間,家里會被偷錢嗎?
沐陂不知道被偷了多少錢,反正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不管方曉玲怎么打他,怎么希望他屈打成招或是記住教訓,他就是寧死不屈,他死死撐著。
樹枝打在他身上,疼得發慌,他都沒有放棄自己所謂的原則??墑菦]有人幫他,方曉玲不可能去指責別人家的孩子偷了自家的錢,怕傷和氣,只能啞巴吃黃連,非要讓沐陂背鍋。
有個稻谷倉小屋,里面很黑很黑沐陂就被關進去過。晚上,有一次方曉玲想要把沐陂關進廚房,不讓他出來,那時候沐陂的內心是崩潰的,他想不明白。
每當這種時候,沐陂跟其他有類似經歷的小孩一樣,孤僻,一些特別陰暗或者是極端的想法。
我是不是不是親生的?
我是不是世界上多余的?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呢?
即使是在九十年代,我們父母那一代人的教養方式還是他們七八十年代的。學過兒童心理發展過程的沐陂,想是這件事,總是感嘆,現在的孩子過得真幸福!
打不得罵不得,還要精心呵護著,有縱容的度,有不縱容的度。如果沐陂晚那么兩三年出生,他想自己的生活也許會很不一樣。他有很多個小外甥女和小外甥,他們都被大家寵著。
不過想什么都是沒有用的。盡管小時候在方曉玲那里受過一點心靈創傷,但成長之后安慰也是不少的。
方曉玲用著鐵血和柔情的態度澆灌著沐陂的成長,他沒有很優秀,他只是大眾中的一員,而方曉玲始終會支持他的決定,并且鼓勵他,為他燒香拜佛,為他出謀劃策。
沐陂唯一覺得虧欠方曉玲的是,長大后的他對方曉玲有時候很不耐煩。
大概導火線是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方曉玲一直要讓沐陂報個老師,做個英語老師回來教教書,老師非常吃香的。
沐陂的高考分不算高,三個數字依次排下去:432分,過了本科線,幸運的話,可以上個二本,或者報民辦學校讀省外,學費會相對低一點。
他并不想按照家里人的意愿當個老師。他喜歡花草,喜歡種植,想學園藝,或是土木工程;喜歡日漫,想學日語。
好像,高考一個專業的選擇,就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的樣子。沐陂彼時是多么叛逆,咬牙拒絕報教育類。方曉玲越是要他報,他就越不想順他們心思來。方曉玲說要離家近一點的學校,沐陂想去省外,離家遠遠的。
十七歲的少年,想脫離家里的掌控;十七歲的少年,在假日里的星空下看著天上的星星,很無奈,想哭;十七歲的少年,沒有自主做主的權利;十七歲的少年的媽媽,在樓下不停地喊問人去了哪里……
“當老師多好啊,生活有保障,工作輕松,每天就幾節課,上完課就可以走了,還有寒暑假,也有工資,你想想?你看你那幾個堂哥堂姐,不都讀不了書在外面的廠里打工嗎?孩子都不能帶,得跟著你爺爺奶奶。
“我當初如果不是因為鼻炎沒有跟你外婆說,我那時候成績很好的,就因為鼻炎,鼻子還發臭了,一直學不下去,導致成績下降了,不然我可能也會成了一名老師。
“你看看,誰誰家的,你也知道的,她就去了村里的小學教書,一個月都有五六千了!人家也看得起。你想報農業的?讀書是為了讓你脫農,你還想去當農民!”
方曉玲的這套說辭,大部分父母都備著一份,似乎,除了當老師,他們這樣鎮上村里來的沒有其他出路了。
最后,沐陂還是妥協了。誰讓他是個心腸軟的人,天天被方曉玲這樣那樣嘮叨來嘮叨去,各種作苦,他妥協了。最后報了英語教育。
沐陂的另一個同學,住在花圈下面的,選擇了語文教育。
都是父母的選擇,他們只是遵從了選擇,道理他們講不通,為了家庭和諧,他們選擇了屈服。
沐陂唯一沒有屈服的是,他報的學校在離家很遠的一線城市——廣州,坐大巴車便宜,一百塊,就是要坐八九個小時才到。
方曉玲給沐陂的條件是,等他大一了,她就不會老是管他的事。
父母都是撒謊大精,如果他們是匹諾曹,鼻子肯定能長到外太空。
畢業后的安排,方曉玲讓他考編,他還不想考,他說過他想去省外,想去南京,結果方曉玲就急了,跟他說完后,又讓沐大喬打電話來跟他說道說道,多少人想考進去考不上的,你倒好了,還不想考,你不想考想做什么?去什么南京,跑那么遠!
如果沐陂有足夠的勇氣,他會立刻預定南京的機票在畢業后就跑過去。
只要你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會永遠干涉你。他們無條件支持你的事,是你所做的決定跟他們的想法一致時。于是他還是報了招聘。
母親節那天晚上,沐陂在校史館樓頂打電話給方曉玲,跟她好說歹說。
“媽!我還不夠聽話嗎?我聽了你們那么多次,可以讓我做一次決定嗎?你讓我報老師我報了,你讓我考編我報了,可是這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嗎?學業已經完成了,我知道說這些沒啥用,你能不能讓我選擇一次?
“給我一年的時間!到時候要是我不成功,我就去考編行不!”
方曉玲從來都認為自己是對的,她為兒子考慮的也是對的。那一輩人父母從來不會過多考慮兒女的感受,也不會縱容兒女。
現在的社會不一樣了。沐陂在一些教育機構待過,知道一些父母平日里在慣著孩子,即使是才上二年級的小男孩,他就有動手打他媽的舉動了,當著其他老師面,一點都不尊重他媽媽。沐陂覺得可悲。
方曉玲松口了!
松口有什么用???!
方曉玲都直接管他該找什么工作了。
沐陂又回到了廣州,方曉玲給他打過幾次視頻通話,問他找到工作沒。
他想做外貿行業的,方曉玲就開啟說教模式,“你學英語的,當老師的,找那些工作干什么?你找找機構,當老師,別找其他工作,把自己學的專業都給忘記了。”
他反駁道:“學這個專業就非要在這一行做嗎?表哥學的是電子計算機類專業的,人家怎么沒有去做軟件開發,反而去做外貿開公司了?”
“哎喲,你這孩子!聽媽說的?!?p> 沐陂煩得很,直接不理了,“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你別管了行不行。掛了?!?p> 小時候他聽老師說,國外的孩子,滿十八歲后就已經脫離父母了,即使不愿意,也必須離開自己生活。他就愛幻想自己是生活在國外,或者自己是被撿來的,有一天他國外的“父母”會來找方曉玲要人。
可能或多或少老師的話也有些影響,沐陂的獨立意識特別強,但方曉玲似乎是他獨立圈外的另一個圈,緊緊包圍著他,給他空間,也給他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