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的迭迭香開(kāi)出一片淡淡的紫,已經(jīng)(jīng)到了上課的時(shí)(shí)間了,班主任還沒(méi)(méi)有進(jìn)(jìn)入教室,同學(xué)(xué)們有些躁動(dòng)(dòng)。直到班主任姍姍來(lái)(lái)遲并領(lǐng)(lǐng)進(jìn)(jìn)來(lái)(lái)了一位新同學(xué)(xué),告訴我們她叫吳雙,班里就更加沸騰了,有一個(gè)(gè)調(diào)(diào)皮的男生指著她笑話起來(lái)(lái),還起了外號(hào)(hào)——西瓜皮,因?yàn)樗谷豁斠粋€(gè)(gè)“西瓜太郎”的頭發(fā)(fā)。
她黑亮的頭發(fā)(fā)又厚又短,被同學(xué)(xué)們?nèi)⌒鴕恢鄙釕盥襝罵^不曾抬起來(lái)(lái),在全班的嘲笑聲中,她被班主任安排到了最后一排右邊的空位。那個(gè)(gè)角落里堆放著木柴還有班級(jí)(jí)的鐵桶拖把撮子。
我坐在前排,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回頭去看她,下課也是有意無(wú)(wú)意地繞過(guò)(guò)去看她。直到下午的自習(xí)(xí)課,她都沒(méi)(méi)有動(dòng)(dòng)過(guò)(guò)地方,我對(duì)(duì)她非常好奇,看見(jiàn)(jiàn)她正在絞盡腦汁地做數(shù)(shù)學(xué)(xué)習(xí)(xí)題,還錯(cuò)(cuò)了很多,本子上到處都是鉛筆的勾畫痕跡,我才意識(shí)(shí)到她可能沒(méi)(méi)有橡皮。這可是一個(gè)(gè)認(rèn)(rèn)識(shí)(shí)新同學(xué)(xué)的好機(jī)(jī)會(huì)(huì)。
我迅速跑回座位拿了一只新橡皮,然后跑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她明顯被我嚇到了。但是知道了我的好意,便也沒(méi)(méi)有拒絕。我開(kāi)始有意無(wú)(wú)意地跟她說(shuō)(shuō)起話來(lái)(lái)了,她開(kāi)口道謝,帶著濃濃的關(guān)(guān)里人口音。通過(guò)(guò)聊天,我得知她還有一個(gè)(gè)妹妹,叫吳丹丹,也轉(zhuǎn)(zhuǎn)來(lái)(lái)上學(xué)(xué),正在讀三年級(jí)(jí),而三年級(jí)(jí)恰好是我弟弟讀的班級(jí)(jí)。
我和她熟悉起來(lái)(lái),此后成為了關(guān)(guān)系要好的同學(xué)(xué)。班里的其他同學(xué)(xué)很是嫌棄她,就連我的好友歡兒也不愿意靠近她。不僅僅是因?yàn)樗奈鞴咸深^型和濃重口音,還因?yàn)樗偸譴┡K衣服,和班級(jí)(jí)里的海鏡一樣總是成績(jī)(jī)?cè)愀狻S紗耍乙步?jīng)常來(lái)(lái)給她補(bǔ)(bǔ)課。
一次周末放假,她邀請(qǐng)(qǐng)我去她家做客。她家是剛剛搬來(lái)(lái)村里的,她媽媽開(kāi)了一間美發(fā)(fā)屋,她媽媽很是感激我,還要給我剪一個(gè)(gè)好看的發(fā)(fā)型,想起那個(gè)(gè)西瓜太郎的發(fā)(fā)型,我不肯。她家住在我們村的尾部,半山腰底下,她家的晾臺(tái)(tái)距離地面很高,我們常常在一玩過(guò)(guò)家家。
在她送我回家的路上,她告訴了我一個(gè)(gè)秘密。其實(shí)(shí),她和她妹妹是被拐賣來(lái)(lái)的,在她很小的時(shí)(shí)候就被賣到這戶人家,因?yàn)橛腥俗匪麄儯圓艁?lái)到我們這個(gè)(gè)祖國(guó)(guó)最北邊境的村子定居,她甚至不知道這個(gè)(gè)妹妹是不是她的親妹妹,但無(wú)(wú)疑的是,她們都是被人販子販賣的兒童。她曾對(duì)(duì)我說(shuō)(shuō),她不想被親生父母找到,因?yàn)楝F(xiàn)(xiàn)在媽媽很愛(ài)(ài)她們,另外,她們的爸爸總是打媽媽。如果她們走了,那媽媽又該怎么辦。我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很是同情她,像同情三嬸家撿來(lái)(lái)的妹妹一樣同情她,就與她來(lái)(lái)往更加密切。
直到有一天,我在學(xué)(xué)校沒(méi)(méi)有看到她,我還以為是她生病了,直到下午我放學(xué)(xué)回家對(duì)(duì)媽媽說(shuō)(shuō)我要去找吳雙送作業(yè)(yè),媽媽攔住我對(duì)(duì)我講她家發(fā)(fā)生了事情,不要去了。我好奇地詢問(wèn)(wèn)了一番,才得知她媽媽爸爸喝農(nóng)(nóng)藥相繼自殺了,而當(dāng)(dāng)天孩子被送走了。
事情發(fā)(fā)生得太突然,實(shí)(shí)在令人太震驚了。對(duì)(duì)于一個(gè)(gè)五年級(jí)(jí)小學(xué)(xué)生來(lái)(lái)講,我根本無(wú)(wú)法理解這些事。最終還是沒(méi)(méi)有去找她們,因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就這樣,我和她的友情在淡紫色迭迭香還沒(méi)(méi)有迎來(lái)(lái)下一場(chǎng)(chǎng)盛開(kāi)時(shí)(shí)就如煙消散了。
直到現(xiàn)(xiàn)在,我每次看到村里荒草掩蓋的院子,看到已經(jīng)(jīng)傾倒的房屋,看到已經(jīng)(jīng)結(jié)(jié)了蜘蛛網(wǎng)(wǎng)的破碎了的玻璃窗,我都不禁回想起她。我不知道她在天涯的哪一個(gè)(gè)角落,許是她們已經(jīng)(jīng)找到了親生的父母,許是她們獨(dú)(dú)自艱難地生存,許是她們又被其他人家收養(yǎng)(yǎng)。
但我總不會(huì)(huì)忘記,她曾一本正經(jīng)(jīng)地告訴我她的名字——吳雙,她媽媽說(shuō)(shuō)她是舉世無(wú)(wú)雙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