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的晨光透過百葉窗斜切進辦公室時，林微的高跟鞋已經叩響了工位區的地磚。開發組的工位還亮著夜燈，小方抱著一摞測試報告從人群里擠出來，黑眼圈比昨天更重：“林姐早！昨晚我們加了會兒班，把導航-語音雙模塊的壓力測試跑完了。“他遞過來的報告邊角卷著毛邊，顯然被反復翻看過。

　　林微接過報告的瞬間就皺起眉——數據圖表里，導航與語音同步運行時的延遲峰值跳到了0.8秒，網絡弱區加載速度比預期慢37%。她指尖敲了敲“用戶體驗風險“那欄，抬頭時發現整個開發組都在看她：“停下手頭的活，十分鐘后會議室。“

　　會議室的投影儀亮起來時，空氣里還飄著速溶咖啡的苦香。小王把測試視頻投到墻上，畫面里游客舉著導覽器，導航箭頭剛跳轉到下一個景點，語音講解就卡成了電流聲。“問題集中在雙模塊資源搶占。“負責后端的老陳推了推眼鏡，“初步推測是線程調度優先級沒設好。“

　　“試試把語音模塊設為高優先級？“新來的實習生小周舉手，“我之前做畢設時，用QoS算法優化過類似場景。“

　　“但弱網加載呢？“負責前端的李姐翻著手機里的現場數據，“昨天在落云山北坡測，4G信號-110dBm時，加載時間能拖到12秒，游客早走了。“

　　討論聲漸起時，坐在末座的張工突然敲了敲桌子。這個總愛穿格子襯衫的工程師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屏幕藍光在他鏡片上碎成星子：“或許...我們可以加個智能問答模塊。“他點開自己做的演示文檔，“用AI算法預判游客可能問的問題，提前緩存答案，這樣就算加載慢，也能先給文字反饋。“

　　會議室靜了兩秒，接著爆發出零星的掌聲。林微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劃出道深痕——這確實是破局點。但當張工翻到“知識圖譜構建“那頁時，掌聲又弱了下去：“景區涉及漢磚、古寺、民俗傳說，光整理結構化數據就得三個月。“

　　“找外援吧。“一直沒說話的老陳突然開口，“川宏智能去年給云棲古鎮做過智能導覽，他們的知識庫團隊能啃硬骨頭。我昨天翻行業報告，他們的NLP模型在文旅領域準確率92%。“他掏出手機劃拉兩下，“這是他們項目負責人的微信，去年在行業會上碰過，人挺實在。“

　　林微盯著投影屏上跳動的數據流，指節抵著下巴。窗外的落云山在晨霧里若隱若現，像極了六年前圖書館窗外的那片山影。指尖在手機屏上頓了頓，最終給老陳點了點頭：“聯系川宏，今天下班前約個線上會。“

　　會議室的白板上，解決方案的脈絡像抽絲般漸次清晰。開發組的年輕人擠在投影前，指尖在空氣里比畫著接口協議的走向；老陳對著手機壓低聲音，喉嚨里滾著“漢磚年代標注”“方言語料權重”的專業術語；連總愛摸魚的小方都趴在桌上，鍵盤聲敲得比晨會打卡還急。陽光爬上白板時，林微的手機在掌心震了震——老陳的消息跳出來：“川宏王總監三點有空，資料已同步。”

　　她松了口氣，記號筆在“外部資源”欄重重一勾，藍墨水在白板上洇開個深潭。

　　下午兩點五十分，林微把空調調至24℃，冷氣裹著松木香漫過腳踝。桌面的景區資料按年代碼得整整齊齊，邊角泛著毛邊的《落云山漢磚圖鑒》最上面，壓著張寫滿批注的需求清單。玻璃幕墻外，C市的天際線蒸騰著白晃晃的暑氣，遠處落云山的輪廓被熱浪揉成模糊的水墨團，像極了她此刻發緊的太陽穴。

　　投影儀亮起川宏智能LOGO時，她才驚覺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掌心，棉質襯衫的袖口被攥出褶皺。

　　“林組長好，我是川宏王磊。”視頻里的男人推了推金絲眼鏡，身后書架上《自然語言處理實戰》的書脊泛著冷光，“需求文檔看了，知識圖譜動態更新確實棘手。不過我們有套語義分析框架，能省40%開發時間。”

　　話音未落，會議室的投影突然抖了一下。林微正低頭翻資料，再抬頭時，周予的臉已經出現在屏幕里。他抱著筆記本晃進來，白襯衫袖口隨意卷到手肘，小臂線條在屏幕藍光里若隱若現——和六年前圖書館里敲代碼的模樣重疊。

　　“抱歉，實驗室臨時有點事。“他坐定后沖她笑，梨渦在屏幕里輕輕一陷，像顆落進深潭的星子。這一笑撞得林微喉頭發緊，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桌沿。她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空調的嗡鳴，腦子里只剩一個念頭：“他怎么會在這兒？我們明明...明明六年沒見了。“

　　討論聲在耳邊模糊成背景音。直到王磊的指尖敲桌聲突然清晰：“川南語系語料庫擴容是新需求，現有模型只適配普通話。“他推了推眼鏡，“除非......“

　　周予的鍵盤聲響起時，林微的目光被屏幕上的算法公式拽了過去。神經網絡圖像像藤蔓般爬滿投影，他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傳來：“用遷移學習交叉訓練。基礎模型做主干，方言數據庫當支脈，誤差率能控制在5%以內。“

　　王磊的鼠標在報價單上快速滑動，數字跳動的聲音刺得林微太陽穴發漲。“周總方案可行，但定制開發得加30%預算。“他調出成本明細，“語料標注、模型調參、壓力測試......“

　　會議室的空氣突然凝固。林微盯著屏幕上的“新增預算“，耳邊炸響林總上周的呵斥：“成本超支就換人！“那時他的咖啡杯底在會議記錄上洇開的褐色圓斑，此刻正和報價單上的數字重疊，像團燒紅的炭塊烙在視網膜上。

　　老陳的指節在桌下碰了碰她手背，像無聲的安撫。小方的筆“啪“地掉在地上，脆響驚得投影儀光斑晃了晃，投在周予臉上，把他的側影切成明暗兩半。

　　周予忽然抬眼，鏡片后的目光亮得驚人：“王總監，川宏去年拿的政府文旅專項補貼，應該能覆蓋部分定制成本吧？“他調出政策文件，“C市數字文旅扶持細則里，方言智能導覽屬于重點補貼項目。“

　　王磊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兩秒，突然笑出聲：“周總這提醒妙啊！我讓財務重新核預算，半小時后給新報價。“

　　林微望著屏幕里周予整理文件的側影，晨光穿過玻璃幕墻落在他發頂，像給六年前圖書館里那個少年的影子，鍍了層流動的金邊。原來有些秘密，不是被時光遺忘了。它們只是藏在歲月褶皺里，等著某個需要光亮的時刻，再輕輕落進你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