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璞市很少下雪,經常下雨,即使在冬季,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飄著細雨絲。
李書眠的心情和天空一樣是灰色的,孟希音的離去并沒有讓她感到多大變化,好像只是少了個人發消息給她,心里也只是空落落的。
她悄悄去醫院看過孟希音的母親,孟希音應是臨走前請了護工,而孟希音的母親早已昏迷不醒。季折川在病房門外觀察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走進去。
孟希音和她妹妹的葬禮很簡單,她去了,程景也去了,兩個人看見對方都一言不發,兩個人的墓碑相鄰,李書眠帶了兩束花前去吊唁。
又是陰雨天,她打著傘久久佇立在孟希音的墓碑前,看著墓碑上的字,此刻是有些茫然。
“再見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p> 程景站了比她更長時間。
李書眠依舊是像平時一樣生活,只是她想要像平時一樣給孟希音分享自己發現的有趣東西時,再也收不到孟希音的回復。
原先眾籌的錢,都各歸各,她原封不動還給了季折川和程景。
這兩天季折川也沒有動靜,李書眠有些后怕,打電話喊季折川出門。
“一起吃頓飯吧?!?p> “好?!?p> 兩個人到約定的地方落座,季折川還是很憔悴。
李書眠百無聊賴:“最近在家干嘛?”
季折川驚訝:“你不傷心了嗎?”
“我會難過,但我不會停步不前?!?p> “這樣啊……李書眠同學還真是堅強。”
“季折川,你說話越來越難聽了。”
“我道歉,對不起?!?p> 李書眠邊夾菜邊說:“所以你最近在家做了什么?”
季折川手中的筷子放下拿起,放下拿起。
“以淚洗面?!?p> “以淚洗面?”
“我悄悄買了紙錢,晚上在小區綠化區燒,鬼哭狼嚎的,被我爸媽看見了?!?p> “那你沒事吧?”
“我用家里的鐵盆裝的紙錢灰,我爸就把灰倒我頭上了。”
李書眠夾了點菜給季折川,她實在沒想到季折川的父母可以這么狠心。
她看著季折川,目光里帶著擔憂。
“不用擔心我,習慣了。”季折川用紙擦干凈嘴角,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去結賬?!?p> 季折川結賬回來,給李書眠帶了一瓶牛奶。
“謝謝。不管怎么樣,季折川,好好活到開學。”
季折川微微點頭:“我會的,沒有什么大不了。”
李書眠心里不是滋味:“我有時候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因為自己過得好,就覺得世界很美妙,所以當初你和我說你家里事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你很矯情。季折川,對不起?!?p> 她向季折川鞠躬。
季折川一臉無所謂:“李書眠同學,你沒有想錯,我很矯情。我知道你知道我矯情沒有離開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不管怎么樣,對不起了。以及,開學見?!?p> “好,開學見?!?p> 陰雨,揮之不去。季折川回到家時,褲腿已經打濕。
他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向李書眠袒露自己的軟弱,或許是在孟希音的沖擊下,想要李書眠更加關注他吧。
只是,他這樣的人……
開學,依舊寒冷。
程景的身邊已然空了。
李書眠的不適感就要爆發,程景還在看教材。
講臺上老師正在讓新同學作自我介紹。
講臺上的男生身高和季折川相近,戴了副眼鏡,看起來陽光積極。
“同學們好,我叫蔣庚同,之前就讀于9班,先轉入5班加入這個大家庭,希望能和大家和睦相處,我數學物理這方面很拿手,大家有困難的題可以找我討論?!?p> 蔣庚同說完這句話,班上同學禮節性鼓掌。
“老師請問我坐哪?”
“你看看哪有空你就坐哪?!?p> 蔣庚同走下來,停在孟希音位置邊上,詢問:“我可以坐著嗎?這有人嗎?”
李書眠雖然很不情愿,但也不能太霸道,正準備說沒人,程景抬起頭看向蔣庚同,冷冷開口:“不好意思,有人,我有同桌了。”
旁邊的同學聽到程景的話,直言不諱:“孟希音已經死了,程景你嚇唬誰!”
程景情緒激動:“你亂叫什么?這是孟希音的位置,我不會讓給他坐的!除非我死不然他別想坐這!”
蔣庚同睜著眼睛一臉無辜:“是我打擾你了,我去別的地方看看,不好意思?!?p> 蔣庚同最終坐到了季折川原先的位置。
這場小鬧劇季折川看在眼里,雖然他沒說一句話,但是很顯然也不想讓蔣庚同坐在孟希音的座位上。
程景這時候又知道自己長了嘴巴了,對后桌的兩人瘋狂輸出:“剛才他過來,你們兩個就應該和我一起維護這個位置,為什么你們兩個一言不發?!不說話也該做點什么,比如給他個下馬威讓他摔一跤什么的。”
季折川就笑笑不說話。
李書眠明顯不開心:“留著位置有用嗎?留著希音就能回來嗎?看著空位置也是難受,程景你別這么幼稚?!?p> 程景也不服氣:“我想留下孟希音存在過的證明有什么不對?憑什么我就要讓他,李書你今天吃錯藥了嗎?”
聽到這句話,季折川也開口了:“別吵架,都冷靜一下吧。”
所以,即使孟希音離開了,在當時沒有顯現出來的變化,也會在日后的時間中,例如這次,顯現出來,昭告所有認識她的人,她的離去,她不可挽回的離開。
假期季折川隔三差五就會給孟希音燒紙錢,這件事他沒向任何人說過。
他敬佩孟希音的勇氣,也驚嘆她的決絕。是怎樣的艱難,能讓她帶著親妹妹一起離開人世,季折川不得而知。
既然在人世時為錢財所困,季折川想著給孟希音多少點紙錢,讓她死后不再受困于此。
雖然這個邏輯很有問題,但故人已逝,終究是回不來了。
程景氣得眼睛通紅,季折川又在勸阻,程景把筆一甩就往外走。
李書眠問他這是要做什么,程景擺擺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上廁所啊,你不會這都要管吧?”
李書眠無言以對,羞愧地轉過頭看著桌面。
季折川寬慰她:“你們兩個都沒錯,只是想法不同,我也不好說什么,不過李書眠同學,用一件事物掩蓋另外一件事物的消散,是不行的。”
李書眠垂下頭,“明明希音還這么年輕,我們還有好多話沒說好多事沒做……”
“她也不想看見你這么難過,如果還有很多話沒說很多事沒做,那就把想說的話寫下來,把要做的事記錄下來,用這樣的方式來留戀吧?!?p> 李書眠望著季折川的眼睛,“你說得對,我也說過了我不會止步不前。”
那么,向上吧。